“清华脂蛋白”虚假宣传调查

　　实习生徐守利袁梦晨本报记者叶铁桥

　　“你知道，30岁你已经开始衰老了吗？你是否意识到，色斑、皱纹一直在偷偷地生长……”在一个针对女性的保健品电视广告中，伴随着一系列追问配音的，画面上是女人们眼角放大的皱纹、皮肤上星星点点的色斑，摔东西的举动以及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失眠症状。

　　一个黑衣男子随后出现在广告画面上，铿锵有力地说，服用了“清华脂蛋白”这个产品之后，就把你的青春找回来了……随后，之前出现过的女人再次出现，一个个容貌俏丽，容光焕发，配音则变成了“清华脂蛋白，让你50变40，40变30，30变成20岁”。

　　一个在此广告中现身说法的二线女明星在镜头前如此论断：“这个清华脂蛋白，就是你留住青春、留住美丽，由豆腐渣变成一枝花的最大秘诀。”

　　然而，日前有消费者向中国青年报记者举报说，“清华脂蛋白”涉嫌虚假宣传，品牌名中的“清华”二字和广告中极力表现的与所谓“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的紧密联系，事实上与众多打着这所名校旗号的厂商一样，是在拉大旗做虎皮，欺骗消费者。

　　宣称能抗衰老，其批准功效只有“改善睡眠”、“美容(祛黄褐斑)”

　　三株的垮台、蚁力神的滑铁卢和脑白金遭遇的巨大争议，还有更多不知名保健品品牌的起起落落，早就说明了中国保健品市场的良莠不齐。一桩又一桩被揭露的事实表明，在神乎其神的广告宣传之下，许多保健品并没有坚实的底气。

　　据举报人说，这个所谓的“清华脂蛋白”产品，其广告经常出现在江浙一带的县级地级电视台，在这些地方也有不少女性购买过该产品。“这个广告宣称该产品是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研制的，经过了30年的研究和临床试验，说是通过补充活卵素就可以成功地延缓女性衰老”。

　　在“清华脂蛋白”的宣传资料上有这样的表述：“国际医学界正式确立：女性的衰老，就是卵巢的衰老……经过数万次试验，清华大学的教授们终于在小麦(2179,3.00,0.14%)胚芽、大豆(3706,-20.00,-0.54%)和酸枣仁中分别提取了不同的蛋白，进行有效配伍(原文如此)之后，将其注入正在衰竭的卵巢细胞中，奇迹出现了，干瘪萎缩的卵巢细胞，吸收了这种营养液之后，立刻变得饱满，充满活力。自此，清华蛋脂白终于成功问世。”

　　包装盒上显示，该产品的开发公司名为“广州水木博众科技发展中心”(以下称水木博众)。

　　举报人说，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所有与这个公司相关的资料介绍中，几乎都冠上了“清华科技园”的字样，在“清华脂蛋白”产品包装正面的显眼位置上，也印着“清华”以及清华的英文“TSINGHUA”标志，在右下方则印有“清华生物技术造福人类健康”字样。公司地址也注明为“广州清华大学学研大厦”。

　　记者随后根据这些信息，在网上搜索到一个名为“清华博众”的网站，这个网站的版权所有者是“清华博众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但其所显示的办公地点、电话都与水木博众一致。

　　网页上，除了“清华大学”的标志外，还显示该公司的两种上市产品分别为“博众牌天罡胶囊”和“博众牌安睡美胶囊”，但是，网页上没有“清华脂蛋白”这一产品。

　　尽管网站、电视广告、宣传材料都宣称“清华脂蛋白”可延缓女性衰老，甚至称“创女性抗衰老第一品牌”，但记者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网站查询其广告批文，看到其批准的功效只有“改善睡眠”、“美容(祛黄褐斑)”，而其产品包装上标示的也是这两种保健功能。

　　“清华大学没有生命科学院”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规定，所有保健品广告均须获得广告许可证号才可公开宣传产品。

　　“清华脂蛋白”产品包装上的批准文号是“卫食健字(2003)第0299号”。记者在国家药监局的网站上查询“卫食健字(2003)第0299号”的广告批准文号，出现的是“博众牌安睡美胶囊”广告批文。

　　记者在卫生部网站上查询2003年卫生部批准的保健食品名录时发现，获得这一批准文号的也是“博众牌安睡美胶囊”。

　　对比安睡美胶囊在药监局备份的电视广告脚本，记者发现，其产品包装和市场上销售的“清华脂蛋白”极为相似。

　　种种迹象表明，“清华脂蛋白”与“博众牌安睡美胶囊”就是一回事。

　　这一点也得到了水木博众公司销售人员的证实。

　　8月15日，中国青年报记者致电该公司，问为什么在水木博众公司的网站上看不到“清华脂蛋白”的产品介绍，一个自称从事销售工作的人士称：“‘清华脂蛋白’以前叫‘安睡美胶囊’，它们是同一个产品。”

　　水木博众副总经理王军也在后来的采访中证实了这一点。

　　“清华脂蛋白”挂着清华大学的名头，究竟是否是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的产品，它与清华大学存在何种关系？

　　记者发现，虽然水木博众公司网站上显示的公司办公地点在学研大厦，但该大厦只是清华科技园里的一个写字楼，该写字楼还进驻许多其他企业，但很明显进驻该大楼并不代表与清华大学有任何关系。

　　记者随后联系了清华大学生物科学与技术系办公室主任潘勋，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记者：“清华大学没有生命科学院！”

　　他说，生物科学与技术系仍然只是系的建制，还没有升格为学院。

　　“现在这种侵权的事情太多了！”潘勋说，“我明确地说，第一，生物系和水木博众没有任何合作；第二，生物系也不了解水木博众的产品以及它们是否使用了我们的技术。”

　　但这并不代表水木博众与清华毫无关系。潘勋随后拿出一份协议复印件，这份协议正是水木博众与清华大学一个名为“海洋科学与工程研究中心”共同签署的转让协议，签署日期为2002年，协议的有效期为5年。

　　协议显示，这是一份关于转让“大豆异黄酮”的提取技术协议。记者了解到，“大豆异黄酮”研究项目是由生物系教师张荣庆主持的，并在2001年获得了教育部组织的国家科技成果鉴定。这份协议签署时，张荣庆正是“海洋科学与工程研究中心”的负责人。

　　潘勋说，海洋中心和生物系是平级的二级单位，没有隶属关系。而且，“这个海洋科学与工程研究中心在2005年已被清华大学关闭”。

　　记者随后与张荣庆电话取得联系，张荣庆告诉记者，这个协议是存在的，但这个协议早就过期了，当时协议上标明的转让费是30万元，但对方后来只支付了几万元。

　　据了解，在清华大学，任何一个单位对外的技术合作都必须通过学校层面签订合同，海洋科学与工程研究中心作为一个二级单位也不例外。但有“清华脂蛋白”消费者曾询问清华大学校办、科研院等多个部门，都称不知晓此事。对此，张荣庆解释说：“当时他(指水木博众的创立者)是我们生物系的学生，他办了一个公司，说需要一个项目，就给了他。”

　　记者在那份协议上面没有看到清华大学的公章。

　　张荣庆表示，学校曾专门要求水木博众不能使用清华的名义做产品宣传。

　　清华大学一个负责知识产权维护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几年前我们就发现了这个公司在使用‘清华’作为产品名称，我们当时就找过这个公司，这个公司当时称要改。‘清华’现在已经作为一个受到保护的商标，没有经过我们授权就使用，肯定是违法的。”

　　8月27日，记者采访了水木博众副总经理王军。

　　对于“清华脂蛋白”的商标名问题，王军承认，清华大学确实就这个问题找过他们，但他们是从另一个已注册此商标的周正鸣那儿转让过来的。

　　但记者在中国商标局网站上查询发现，“清华脂蛋白”曾经在2006年由周正鸣申请注册，但该商标目前已失效。

　　对于协议问题，王军称：“当时我们签订合同的时候，以为海洋中心就是生物系下属单位，而且我们不知道清华大学关于对外合作的这些规定。”

　　对于打着“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宣传的问题，王军说，我们有合同，当时签合同时，张荣庆也是生物系的老师，我们以为是和生物系的合作。

　　他也否认了合同期为5年的说法，表示前5年是独家使用的权利，“5年后此技术已经公开，任何厂家都可使用”。

　　在“清华脂蛋白”的广告中，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一直是“清华脂蛋白”的宣传要点，记者曾拨打“清华脂蛋白”销售中心电话，一个自称姓张的销售人员在电话中说：“‘清华脂蛋白’是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研制的，咱们产品在江苏、浙江一带的顾客非常非常多。”

　　他同时称：“‘清华脂蛋白’已经销售5年了，如果没有清华大学，怎么可能获得消费者的信任？”

　　被判暂停销售后，销售人员称仍可通过邮寄方式购买

　　记者发现，仅仅在浙江一地，水木博众的产品就被药监部门通报批评19次。

　　最近的一次是在2009年7月14日。浙江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的关于对违法广告保健食品暂停销售的公告中称，该公司的“博众牌安睡美胶囊”广告在绍兴商务电视有限公司商务电视上违法虚假发布，并且情节严重。其“主要违法事实有(1)宣传的功效超出批准的范围；(2)使用专家、消费者名义和形象为产品功效作证明。”“在浙江省绍兴市范围内自7月16日起采取暂停销售的措施。同时责令企业立即停止违法广告的发布，并在我局指定媒体上发布更正启事。”

　　但即使这样，“清华脂蛋白”或“博众牌安睡美胶囊”的违法广告在浙江省境内的一些县市电视台一直在播放：海宁电视台曾9次播放，诸暨电视台则播放8次，绍兴电视台和中广有限绍兴县娱乐新干线频道则共播放了10次。还有一些其他的县市电视台也播放过该产品的违法虚假广告。

　　事实证明，“清华脂蛋白”的违法广告就在这些县市电视台之间打“游击战”，不停地转换“战场”。除了广告宣传打游击，产品销售也在和监管部门打游击。如被浙江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暂停在绍兴市内销售后，记者以浙江绍兴的消费者身份致电销售中心时，对方称现在绍兴市内的货源处于“调整阶段”，但是仍然可以通过邮寄的方式购买。

　　在曝光政府查处非法药物信息的主要平台“阳光中国”上，有50余条与“清华脂蛋白”的信息，标题如“‘清华脂蛋白’狂发违法广告害人不浅”等。而在《金华晚报》2008年12月2日的一篇报道中，一篇名为《女子大口咯血昏迷，疑与服用保健品有关》的稿子也直指这一产品。

　　王军没有正面回应广告被批评的事，他说，“清华脂蛋白”也有被假冒的现象，他们也在打假。他否认产品有邮购渠道存在。

　　在水木博众网站上，显示有中国医学科学院刘耕陶院士对该公司产品的评价：“安睡美胶囊的开发上市确实是女性健康的福音！”

　　近日，记者收到刘耕陶院士的邮件，他在邮件中说：“第一，我不知道或了解安睡美胶囊这款产品。第二，我没有发表过对安睡美胶囊疗效的评价。”